李苗苗

中國古老的醮會留存下來的不多,橫山牛王會的宏大規模聲勢因此更顯得彌足珍貴。橫山牛王會是一個民間廟會，活躍于榆林市橫山區的東南部。每年農歷正月十二至正月十六舉辦,主要儀式和表演集中在正月十三到十五,活動區域涵蓋5個鄉鎮41個自然村，往往還會吸引周邊數萬民眾參加、參觀。作為宗教信仰社祀活動，牛王會的全稱是“法界圣凡水陸普度大齋圣會”。

牛王會活動包括禮儀、建筑、手工藝、雕塑、繪畫、秧歌、文學等多種文化形式,經長期發展,綜合了中國傳統農耕文化、北方游牧文化及軍墾文化,也融合了儒、釋、道三教文化，具有獨特地域色彩，體現了陜北原生態民俗文化特征,承載了豐富的民間藝術及民族史內容。牛王會距今已有300多年歷史,“文革”期間略有中斷,但在20世紀民間文化復興中,很快得到恢復。2009年“橫山牛王會”被列入陜西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

牛王會的主角“牛王普薩”和“西天古佛”被供奉在橫山區黨岔鎮馬坊村的華嚴寺，所以這里是每年牛王會的主會場。鄰近鄉鎮的村莊輪流辦會，一年一換。屆時，主辦村會到華嚴寺迎請牛王菩薩出府，沿途各村民眾會在路邊虔誠恭迎，陣勢浩大�！芭Ｍ跗兴_”等蒞臨主辦村后,會有一系列安神、上貢等祭祀儀式，充分展演陜北民風、民俗和節慶的歡愉，經過幾天的腰鼓表演和唱大戲后，正月十六日清早，“牛王菩薩”和“西天古佛”又會被隆重地恭送回到華嚴寺。

華嚴寺坐落在馬坊村的廟梁山上，始建于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1010)，前身是寺溝南巖懸崖的“石窟寺”，石窟寺遷建于今馬坊村后改稱“廟梁寺”。萬歷末年，大同華嚴寺僧人釋方、釋真云游至此，見廟貌類似大同華嚴寺，提筆題隸書“華嚴寺”匾額,始有“華嚴寺”之稱。

將牛王供奉為菩薩，足見陜北人對牛的感情至深。牛是人類最早的圖騰之一，對牛的崇拜，可以追溯到人類的啟蒙時期。依靠農耕為生的陜北人，牛是最值得依賴的伙伴，是主要的生產力，所以對牛王的崇拜應運而生。牛王作為神靈的傳說和廟祀，在古代文獻典籍中多有記載，人文初祖炎帝據說就是“牛首人身”。牛王會活動舉辦地處于以無定河為分界線的北岸毛烏素沙漠風沙草灘區及南岸黃土高原丘陵區域的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接合帶。歷史上的這里戰爭頻繁、瘟疫多發,百姓將生存的期望寄托于神靈保佑。陜北人供奉神靈的目的極其直白而又樸素,就是祈求六畜繁衍、五谷豐登,希望祭祀活動禳災避禍、安撫人心。

過大年逛廟會在全國各地都盛行，但這些廟會往往夾雜著集市貿易活動，人們在吆喝叫賣的嘈雜中閑逛，而橫山牛王會則是場隆重的民間社祀活動。與會者吃會灶、喝老茶，夜宿農家暖窯熱炕，感受的是民風虔誠，享受的是文化盛宴。

早在正月初八，主辦村全村開始齋戒，不食葷腥。由專人搭建臨時佛堂、神棚、戲臺等,還要制作平安吊、大型紙扎、貢品等，樹起三丈六尺高的大塔撐桿。正月十二時，一切準備事項齊活兒，是夜，華嚴寺燈火通明，香火不息，每續一炷香，就放一串鞭炮，敬告神靈。

正月十三清晨，華嚴寺早早點燃香火，主會場馬坊村的秧歌隊先行對“牛王菩薩”和“西天古佛”進行祭祀，而后便下山到村口迎接前來“接駕”的主辦村的秧歌隊伍，其余各村分會的秧歌隊也會陸續抵達華嚴寺, 乘上樓轎出發。樓轎的制作、裝飾手法以及出行、舞蹈、秧歌服裝、燈籠造型的傘頭,一切儀程、禁忌,涉及多方面民間習俗。由開路旗帶路,鑾駕、旗手、秧歌隊組成數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前往辦會村,一路上清水灑路、打醋壇、號手鳴號、炮手放炮、秧歌打場。從馬坊村到另一個主辦村的路途往往會有數公里或者更遠，沿途的山路起伏蜿蜒，每經過一個村莊，村民們都自發地紛紛焚香鳴炮，領隊“傘頭”與秧歌隊員則鞠躬回禮繼續前進。在浩瀚的黃土地上回望這支五顏六色的隊伍，人會不由得萌發敬意，敬畏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人們的質樸純真和他們對生活的虔誠愉悅。

隊伍一路吹打而來，隆重的巡幸儀式中，所有具有觀賞價值的活動，包括各種帶有表演性質的儀式活動，完全呈現在與會人的視野中。“牛王菩薩”和“西天古佛”到主辦村后，每天都會經過一系列的安神、上貢、鋪壇念經、轉九曲、迎幡、推幡、撐紙塔、騎馬放赦等儀式，然后就是各種文化表演“娛神”了，人們在狂歡中“娛神”也“娛人。

牛王會上的貢品，特別講究，堪稱精美，敬神上貢的三堂貢從原材料到成品，全部為糧食作物、蔬菜水果,由專門做貢的師傅做成各種工藝品，承載了民間傳統手工藝的技藝,風格粗獷，寓意明確。有蒸貢(濕貢)，上籠蒸熟的48盤各色面點；有高貢(干貢)，各種面點食品經過清油炸制；有水貢(爐貢)，棗山棗樹、冰糖核桃以及時鮮水果組成各種造型；還有十件珍寶,香、花、燈、果、水、茶、食、寶、珠、衣。

放赦是牛王會的核心內容，涉及本會的每個村每位村民。在正月十四晚上通宵書寫的赦單為每位村民的名字，正月十五會有位經師騎馬念經繞村一周,寓意將赦單上的每位會眾的災禍免掉，將村莊圈住,拒瘟神于村外。正月十六日清早,一切紙扎、牌位、赦單焚燒，“牛王菩薩”和“西天古佛”被恭送回華嚴寺牛王會圓滿結束。

神秘古老的橫山牛王會,透出濃濃的鄉土氣息，純凈地保留了百姓以民神信仰為根基的社祀資源，并在黃土高原上盡情演繹，把陜北過大年講究喜慶、傳遞熱情、盼望吉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表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