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文史
明代清澗直臣惠世揚家族
惠金義
江南震澤貢生吳其琰康熙初年在清澗任了6年知縣,他眼中的清澗人是“尚氣概,先勇力,厚重質直!边@是他主編《清澗縣志》時寫下的話,對清澗人的精神世界分析的頗為到位。明末直臣惠世揚家族就是這種精神氣質的的代表。
在明王朝中晚期,清澗縣出了一戶惠姓官宦人家,他們先居王家灣,后遷居惠家岔村(當今的小岔子村),嘉靖三十四年(1555)登上政治舞臺,至明亡90年間,四代5人為官,文3武2,最大的為2品大員。文官清正廉潔,武官忠勇節概,忠于大明,傳承著中華民族的精氣神。
這個家族核心人物是2品官惠世揚。世揚字抑我,號元儒,生卒不詳,約明萬歷至清順治年間在世。明末直臣、著名的東林黨人,曾任給事中,大理寺少卿、卿,刑部左侍郎,崇禎十五年五月(1642),被推為閣臣,尊稱為惠閣老,其實入閣只有半年,又被罷了官。明史無傳,他的事跡散在明史他人傳記和其他文獻中。在清澗縣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民間把他“神化”了,有著童年夜間行走“肩懸天燈”與“城隍爺禮讓”“土地爺畏命”的傳說。(見《惠姓春秋.惠閣老的傳說故事》)。
惠世揚出身官宦之家,祖父為通判、父親為為戶部主事,從小受到良好的國學教育,萬歷三十一年(1603)中舉,三十五年(1607)與楊漣、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錢龍錫為同榜進士。初授華陽(治所在今四川雙流縣境內)知縣。因政績顯著,擢升刑部給事中。給事中是諫官,雖然官僅七品,卻是“品卑而權特重”,一方面在皇帝左右侍從規諫,補闕拾遺,一方面稽察六部百司之事,還要參與大事的廷議,大臣的廷推,大獄的廷申。他忠于職守,直言進諫,剛正不阿,名滿海內。黨爭熾烈時,曾“諷議朝政,裁量人物”,為閹黨所側目!包h爭”,是指萬歷后期朋黨之間的互相攻擊。何為“朋黨”,現代漢語規范詞典解釋為:“為爭奪權勢,排除異己,而糾結在一起的宗派、集團”,明朝晚期,萬歷怠政,政治腐敗,社會矛盾尖銳。東林書院的師生們講學聯系實際,諷議朝政,評論官僚。要求振興吏治,開放言路,革除朝野積弊。反對宦官專權,反對貪贓枉法,反對礦稅。這些針貶時政的主張影響很大,前來演講的聽講的名士越來越多,朝中的一些官員也與之呼應,到了惠世揚步入政壇時,東林書院已成為社會輿論中心。反對他們觀點的官員也大有人在,蔑稱他們為東林黨。這些官員也沒閑著,為自保也紛紛以地域為單位,以高官為領袖結成邦派,出現了齊黨、楚黨、浙黨、宣黨(安徽)等小黨,浙黨勢力最大。這些朋黨聯合起來,政治上依附宦官勢力,以攻擊東林為首務。東林黨人抓住對方的弊端進行參劾,于是出現了歷史上有名的黨爭。兩大政治集團以爭國本(太子為國本)為主線、圍繞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展開爭斗,各有勝負,總體看東林勢弱。
萬歷四十八年(1620)七月神宗皇帝駕崩,太子朱長洛八月一日繼位,是為明光宗,改年號為昌泰。九月初一,執政剛滿一月的光宗涉嫌紅丸所害駕崩,太子朱由校年齡小,光宗的寵姬李選侍僭擬母后挾持,勾結宦官,圖謀專權。東林黨人展開斗爭,勇敢加智謀取得了勝利,李選侍移出了乾清宮,九月初六朱由校順利登上了皇位,即熹宗,改年號為天啟。在這場擁立太子和移宮的斗爭中惠世揚一直站在前列!巴砻鞴呻胖爻肌獜垵姟币晃闹姓f,惠世揚、張潑趕往東宮門為楊漣鼓勁。還有的野史中說,惠世揚更大膽斥責:“李選侍原為鄭氏私人,麗色藏劍”,并指責方從哲通過內監同她勾結。百度網惠世揚詞條中說:“1620年九月初五,張潑與惠世揚趕往東宮遇到楊漣等人,商議李選侍必須移宮一事。后世揚只身入大內,與太監王安確定了搶奪當時還是太子的天啟皇帝(熹宗)的行動,為東林黨贏得了擁立之功!保魇窏顫i傳說這是楊漣干的)。
由于東林黨人擁立朱長洛登基有功,熹宗大量提拔任用東林黨人,明史記述此時“東林勢盛,眾正盈朝”。但好景不長,魏忠賢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利用熹宗愛做木活、貪玩、不識字的弊病,投其所好,很快討得熹宗的喜歡,當上了秉筆太監,形成宦官專權,對東林黨人展開瘋狂逼害,進入明王朝最黑暗時期。
在東林黨與朝中邪惡勢力斗爭中,惠世揚始終站在前列,彈劾的常常是大人物。首相方從哲是浙黨的代表人物,在朝中積怨甚多,天啟元年(1621),世揚上疏朝廷,列其十大罪狀,三可殺。疏曰:“從哲獨相七年,妨賢病國,罪一。驕蹇無禮,失誤哭臨,罪二。梃擊青宮,庇護奸黨,罪三。恣行胸臆,破壞絲綸,罪四?v子殺人,蔑視憲典,罪五。阻抑言官,弊壅耳目,罪六。陷城失侓,寬議撫臣,罪七。馬上催戰,覆沒全師,罪八。徇私罔上,鼎鉉貽羞,罪九。代營榷稅,禍國殃民,罪十。貴妃求封后,舉朝力爭,從哲依違兩可,當誅者一。李選侍乃鄭妃私人,抗凌圣母,飲恨而沒。從哲受劉遜、李進中所盜美珠,欲封選侍為貴妃,又聽其久居乾清,當誅者二。崔文升用瀉藥傷損先帝,諸臣論之,從哲擬脫罪,李可灼進劫藥,從哲擬賞賚,當誅者三!睎|林黨人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擁立的皇帝是個昏君,疏入,熹宗對方極力庇護,世揚反被指責為誣陷。接著其他東林黨人,相繼劾之,從哲再三提出辭呈,熹宗才批準,最終體面歸里。天啟二年二月(1622),世揚與周朝瑞、左光斗等上疏彈劾魏黨大學士沈凗,熹宗不理。又犯顏直諫,復奏《論宰輔沈凗交通客魏狀》,矛頭直指客氏、魏忠賢,魏黨切齒,“奪疏首世揚俸”。天啟五年(1625)世揚不顧個人安危,陳辭為被誣陷入獄的中書舍人汪文言辯解,又被誣為同汪一起受賄,再度牽引。魏黨欲置之死地,將其編入《東林點將錄》,列為東林五虎將,冠以《水滸》中權閹所憎惡的義軍將領綽號霹靂火,羅織罪名,獄中備受酷刑,幾瀕于死,始終不屈。天啟七年(1627)某晚,世揚獲悉將被棄市處決,同難友方震孺慷慨悲歌,以示抗議。天明,忽傳熹宗生子,世揚等獲釋。
第二年(1628)毅宗即位,鏟除了閹黨,世揚被昭雪,任大理寺卿,右中允黃道周崇禎五年給崇禎皇帝的奏疏中曰:“所聞習者有惠世揚、李邦華......,皆卓犖駿偉,使當一面,必有可觀。”繼升刑部左侍郎。崇禎十五年五月(1642),被推為閣臣。至時他威望甚高,人稱延安夫子。九月,未入閣的大僚肆意造謠廷推不公,皇帝偏聽流言,令捕主持廷推的吏部尚書李日宣。世揚“擬于輕比”,崇禎大怒,遂被革職還鄉,一度寓居陜西宜川,詩酒自慰。十六年(1643),以副都御使復起,因戰亂道阻,逾期未赴,又被削籍為民。閣臣黃京昉等據理力爭,皇帝不聽,終未赴任。明亡,清順治年間隱居山西交城惠家莊。之后再未發現他的行跡。他一生奏疏不少,遺存搜集到的只有《兩朝實錄疏》一篇,為皇帝綢繆,忠心可鑒。他像宋代士人一樣,“進亦憂,退亦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他離開北京,寓居陜西宜川期間,人生到了谷底。就在這種艱難境況下他仍然牽掛著朝廷,擔心著大明江山的安危。自嘲自己是“杞人”,寫下了“杞人何事獨憂天”的詩句。有詩作存世,他詠黃河壺口詩:“源出昆侖衍大流,玉關九轉一壺收”的名句,至今無人超過。
惠世揚的“直”是有“基因”的,繼承了祖父父親的正直品格。祖父惠之翰,字伯召,兄弟三人。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舉人,任山西大同通判。在任不辭勞怨,敢于處理復雜事件。當獲悉雁門糧餉多為狐鼠輩所貪,他重錘出擊,以法懲處了貪官,使“諸奸膽落”。同時提倡廉潔,建立了嚴格的規章制度,自己身體力行,作出樣子。吃的粗茶淡飯,拒收禮物,有古“懸魚”風。深得民心,離去,“人竟肖像而尸祝之”。致仕后,將老宅讓于兩個弟弟,自己修繕破舊的窯洞,居住僅能蔽風雨,而宗閭有困難者,捐俸厚助,得利者幾數十家。性恬淡瀟灑,去世后40余載,還被鄉人懷念,崇祀鄉賢祠。墓在清澗縣城北7里王山。之翰兩個弟弟,一個名不祥,一個叫惠之毗,字伯輔,號賓吾,子四:惠懋芳、惠繼芳、惠蔚芳、惠延芳;蓓,字德培,為隱士!吧倏犊撝荆嘀毖詿o隱,初習舉子業,補博士弟子員。試不受,遂隱居山莊,蔬圃蒔花,課子讀書,簞瓢自樂,泊如也。閭里重之!
父親惠承芳,號靜所,明萬歷二十二年(1594)中舉,授署河北曲周縣教諭,日講周程之學,言笑不茍,動作中儀,人稱關西夫子。在任有顯姓起,策侵學宮舊址,承芳集諸生聲其事,立毀屋垣。教育備至,士咸感悅,特建生祠。繼升南京工部主事。管理城垣,舊規歲有修理之費,不肖吏胥隱以鐵棒,挖其城,上下為利。芳上疏:“城不修,則不圮”,得旨,吏胥無所施其奸,數年間節省繕司金錢數十萬。期間還捐俸銀修葺方景二公祠,榜曰:“表忠”,有聯題于柱,人謂為二公知己。升北京戶部主事,不拜歸里。捐余俸創立社倉,以瞻族人。道光《清澗縣志》贊言:“幼負大志,端嚴和易,人畏而愛之”,師其型范,與父之翰均入鄉賢祠。墓在清澗縣城北王家灣。
這個家族還出了兩位武將,是惠世揚的小弟顯揚與次子漸?滴跏晷薜摹堆咏楁傊尽分性诮榻B惠顯揚時說:“父承芳,有五子,而顯其季也。”可見惠世揚兄弟五人,而顯揚最小。又道光八年《清澗縣志》記載:“惠宏揚,字純儀,承芳仲子”、“弟振揚”。仲子,即次子,是對兄弟排行中第2的尊稱。這樣就可確定惠世揚兄弟以次為:世揚、宏揚、振揚、顯揚。另一名不詳。弟顯揚與世揚次子惠漸都是延綏鎮的將領。顯揚,字晦我,以成長不依賴兄世揚的聲望,去揚字自異,稱惠顯。少為諸生卻厭薄舉子業,白衣從軍,思效命疆場。由步卒起,積功至延綏鎮中協副將。御軍嚴而有恩,得士卒心。崇禎十六年(1643)十月,李自成攻占西安后,遣部將李錦連克三邊、延安、綏德等地。十一月十二日自成拜辯士舒君睿攜白銀5萬兩招降榆林諸將,同時命李錦、劉芳亮率部7萬隨后進發,勸降不成即行強攻。榆林總兵王定懼,借口調兵河套,棄城而逃。時巡撫張鳳翼未至,城內“士馬單弱,人心洶洶”。惠顯同布政司都任、參將劉廷杰和卸任總兵王世欽、尤世威及侄子撫夷守備惠漸等議策,推世威為主帥,歃血誓師,簡卒乘,繕甲仗,出私財,佐軍守。具未備,義軍已抵城下,勸降不果,遂于十五日(陽歷25)發起猛攻;蒿@、世威、漸率眾全力阻擊。義軍起飛樓逼城中,失石交至,顯等戰益歷,堅守7晝夜。義軍乃穴城,置大炮轟之,城遂破。顯等猶率眾巷戰,婦人豎子亦發屋瓦擊之。既而力不支,惠顯與漸俱被俘。義軍惜其勇,慰之曰:“若固世家子而有武略,則以權將軍相授!憋@破口大罵,義軍猶不忍殺,系至神木,服毒自盡。葬清澗縣城東80里惠家園則村;轁u,原名同寬,面對義軍誘降,曰:“吾為明朝忠臣,寧從賊沾家聲耶!”不降遇難。葬清澗縣城南一里西灘峪。兩人明史皆無傳,事跡散記在明史尤世威、都任傳中,康熙、道光《清澗縣志》均為其叔侄立傳。康熙初年清澗縣知縣吳其琰欽佩叔侄二將視死如歸、忠于大明的壯舉,請祀忠孝祠。
惠世揚的二弟惠宏揚也很堅強,勇于擔當,《續陜西通志稿》有傳,說惠宏揚,字純儀,對他的評價是“子學不倦,正直謙和”,記載了他機智勇敢、挺身坐牢、備受折磨,掩護弟、侄脫險的事跡。道光《清澗縣志》篤行一欄里對此事記載更詳:“惠宏揚,幼習舉子業。長隨父任游南雍,廣交南國士,學益進。居鄉正直謙和,里人都敬之。弟振揚,素豪放,多仇家,國朝初年,追捕余寇,仇家借端中傷之。宏揚囑弟、侄,藏匿宜川山中,自己挺身就系,邏卒械至,拷掠甚苦,終不告弟侄所在。坐牢三年,大案方銷,始釋歸。晚年善導引術。一日,忽木浴,具衣冠,與家人訣命。童子頌《孝經》于側,闡述大義,溘然長逝。年八十有八!
世揚家族女性也是格守儒家禮教。清澗縣志記載,之翰之妹嫁生員鮑璽為妻,鮑任陵縣教諭,20歲而亡,守節60載。世揚孫女惠氏年15嫁生員郝熺,郝熺去世,氏年19,遺孤周歲。時屢遭兵燹又逢大災,日與陪嫁過來的卑女掘草根而食。子長大娶妻生兩子又早逝,媳改嫁。氏扶其孫,皆成立。既而蒙孫又卒,孫婦亦再醮,氏又扶其曾孫。艱難困苦,不可甚言。鄉人高其節,欲于請旌,氏不許,謂其孫曰:“吾所以為此者,為延血嗣,非博虛名也,……!蹦68卒,噫!鼎革之際,子孫相繼調零,而一女子撫三世孤,守四十余年,苦節且安平,自晦如此,即須眉丈夫亦所難及,不謂于國中見之。知縣溫為旌其閭,且褒之以聯合云:“始撫子,繼扶孫,又撫曾孫,存三世之遺孤,有功宗祠;既遭荒,復遭疫,兼遭兵燹,持一身之苦節,不愧良人。”至乾隆年,題準崇祀。
大明亡了,惠世揚家族彰顯出的忠貞、正直、勇敢、廉潔、氣節的美德,卻激勵著后人,至今仍然是陜北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附:“給諫改節”考辨
惠世揚,明末直臣,著名的東林黨人,又是明末涉及皇權斗爭“三案”的參與者,積極與魏黨斗爭,顯示了他對大明王朝的忠。在全國影響很大,三秦市民敬畏他,“稱為延安夫子”。他的這種“忠、直”品格,不可能諂媚于清廷。他又被崇貞皇帝削籍為民,在清初統治者眼里是“廢神”,對他十分冷淡,因而清人修的明史沒有給他立傳。但要寫明末的大事,又是繞不過他的,于是他的事跡屢屢出現在他的同僚們的傳記中,這些事跡都是正面形象。但在被稱為野史的清代筆記中對世揚有另類傳言的記載,主要說他晚節不保,接受了李自成授的偽官。這種傳言是否有事實根據,有必要作一番考證。
這種傳言最早出現在清順治年間談遷的《北游錄》里,書里有“惠世揚”條,全文不到170個字,曰:“米脂惠世揚元儒。萬歷甲辰進士。歷刑部右侍郎。李自成故牧卒。嘗給事世揚之門。及僭位。思世揚。語人曰。得惠先生來。則幸甚。因致書世揚。即至。拜右平章事。時左平章是牛金星也。世揚擁大轎。揚揚出入。亡何。自成敗走。世揚從北兵入燕。三年不見用;蜷h其困。奏世揚先朝夙望。今年老。如未用。當放歸。毋令索米長安也。攝政王從之。世揚還里。綏德副總兵王永強作亂。劫世揚從軍。流掠富平。敗于米原鎮。永強自縊。世揚不知所終。”
到了康熙年間董含的《莼鄉贅筆》里,就被上升為“給諫改節”,進行了演議,增加了些情節。這樣寫道“相傳惠給諫世揚,為闖賊所得,慕其名,甚尊禮之。世揚有天賜老臣,以佐陛下之語。給諫先朝直臣,三秦市民不敢呼姓名,稱為延安夫子,竟匍匐受偽官!痹谥蟮拦饽觊g成書的《甲申朝事小記》《流寇長編》也進行了發揮?梢姡侗庇武洝肥窃搭^,這就要弄清《北游錄》是部什么書,他記載的是否是事實。
談遷,字孺木,浙江海寧縣人,明末秀才,一生貧困,靠給官僚當幕僚為生。對明史有濃厚的興趣。根據明代歷朝的實錄與100多人的著作,歷千辛萬苦,編出了明朝的編年史《國榷》,被吳晗稱為愛國的史學家。清順治10年(1653)義烏名士朱之錫進京任弘文院編修,聘他作記室,他有機會在北京生活了4年。在這4年中,他到過北京不少地方、訪問了許多人,有聞必錄。受訪人群成分復雜,有明朝的降官、二臣、官僚貴族、貴族子孫、還有太監、門客和城鄉居民。離京后他將四年的日記、詩作、替慕主寫的應酬文字與見聞匯集成冊,名為《北游錄》。《北游錄》紀錄得都是明末清初的事,其中一部分是傳言,他又不可能核實,遺老遺少們立場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難免有不實之詞。書中上述對惠世揚的紀錄,就錯誤不少。
錯誤之一,把惠世揚說成是米脂縣人。第一句話“米脂惠世揚元儒”就錯了,大家知道李自成是陜西米脂縣人,為了把惠世揚與李自成扯在一起,把惠世揚也說成是米脂縣人。惠世揚祖祖輩輩是清澗縣人,不僅清澗惠氏族譜上有世系記載,清乾隆、道光年間的《清澗縣志》對惠世揚祖父惠之翰、父惠承芳、弟顯、子漸以及他本人立有傳;菔罁P家族與米脂縣毫無瓜葛。
錯誤之二,世楊中進士的年代也寫的不對。第二句說惠世揚是“萬歷甲辰進士”,錯。實際世揚是萬歷丁末(三十五)進士,與楊漣、左光斗等同榜。
錯誤之三,惠世揚的職務也不準確。第三句說惠世揚“歷刑部右侍郎”,明代文獻都記為“刑部左侍郎”。
錯誤之四,把李自成說成是惠世揚的門徒。第四五句說:“李自成故牧卒。嘗給事世揚之門!边@重是胡猜。從地理位置來看,米脂縣在清澗縣之北,兩縣城相距200華里,清澗縣城距李繼遷寨更遠,中間隔著綏德縣,他們不可能相識。從惠世揚的經歷來看,惠世揚不可能與李自成有交往。惠世揚是明萬歷三十一年(1603)中舉,萬歷三十五年(1607)中進士,已步入士徒,先任華陽令,幾年后入京任給事中。李自成出生年齡明史李自成傳中沒有記載,而康熙十二年成書的“延綏鎮志”有明確記載,為“萬歷二十五年八月”。那就是惠世揚中舉的時候,李自成只是7歲的娃娃,中進士的時候,李自成也不過10歲。延綏鎮志載李自成“十余歲與回回婆家牧馬”、“二十一歲應募銀川驛馬夫”,惠世揚已在外做官了,怎么會成為門徒。網上的資料不知根據那家文獻都說李自成出生于1606年(萬歷34年),那就更不可能是惠世揚的門徒了。
錯誤之五,謬說李自成給惠世揚受“右平章”,世揚“擁大轎,揚揚出入”。如有此事,明史、地方志會有記載。而現在看到的正史、地方志都沒有對李自成給惠世揚受官的記載。明史把李自成稱為“流賊”,傳記中對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順政權受官的事寫的很詳細,對李自成給惠世揚受官的傳言,一字未提,說明傳記的作者不相信那些傳言,根本就沒有發生受官的事。延安府城堡同知譚吉璁承延綏鎮總兵許占魁令,于康熙十二年修成的《延綏鎮志》有“偽順”一節,對李自成起義到失敗紀錄甚詳,也沒有受于惠世揚官職一說。而且還在惠顯的評語中稱世揚為“東林之巨擘”。巨擘一詞,現代漢語規范詞典解釋為“首屈一指的人物”。李自成及其部下對忠于明朝的臣與將都有敬畏之心,被俘后先是勸降,不從才殺之。對惠世揚也可能有仰慕之心,清澗縣民間有惠世揚不喝李自成的酸棗湯的傳說。明崇貞十六年冬李自成的義軍攻占延安,謀士聽說惠世揚被罷官隱居宜川,向闖王建言,世揚是明廷重臣,有安邦治國之才,被崇貞罷了官,肯定對朝廷不滿,如能為我所用,是闖王的福分。闖王聽了,命立即去請。謀士傳言“闖王熬下一鍋酸棗湯,恭請閣老來品賞!笔请[喻,你不來也得來。世揚聽了,斷然拒絕。闖王聽了大怒,揚言要殺絕清澗惠姓人。我在惠姓春秋一書中寫了這個故事(見再版《惠姓春秋》367頁)。即使李自成給惠世揚封官,閣老也不可能接受,沒有接受的思想基礎。閣老對農民起義軍的態度與明廷是一致的,鎮壓與安撫相結合,以鎮壓為主,他被罷官后隱居宜川寫的詩篇里也能反映出來。還說閣老坐著轎子得意洋洋的出入。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順政權任命官吏是崇貞17年1月的事,一個多月之前(崇貞16年的11月)他的兒子惠漸與弟弟惠顯堅守榆林城,城破遭害,他精神上受到多大打擊,可以說與義軍有深仇大恨,他怎會卑躬屈膝匍匐接受李自成的任命,還有“天賜老臣”之語。這些情節話語,很可能是北京不滿惠閣老的遺老遺少們編出來的。從“亡何。自成敗走。世揚從北兵入燕!钡挠涊d,也可佐證閣老不是大順政權里的高官,如果是,他一定要跟著李自成進北京,而他沒有。這個記載說李自成敗出北京后,他才跟著北兵(清軍)進京的。民間傳說他被罷官、削籍后,壓根兒就再沒有回京。
錯誤之六,暗示閣老參加過反清活動。談文最后說“綏德副總兵王永強作亂。劫世揚從軍。流掠富平。敗于米原鎮。永強自縊。世揚不知所終!边@段記述,意思是閣老被劫持,被迫從事過反清活動。這個記載可信度不大,因延綏參將王永強與高有才反清是順治六年的事,響應者眾,聲勢浩大。一個多月就占領了陜北19個縣城,向關中挺進。但時間也短,很快就被吳三桂鎮壓于富平美原鎮與蒲城石浦川。陜北諸縣與富平、蒲城縣志在記載此事中都沒有提到“劫世揚從軍”的事。明亡后,閣老像山西的傅山一樣,不與清政府合作,但也沒有反清的表現。為避免家鄉政府的干擾,他隱居山西交城大山深處的惠家莊;菁仪f村民與清澗惠姓同宗,順治五年也響應過大同總兵的反清活動。直到康熙初年還不接受清政府的領導?滴跏杲怀侵h趙吉士帶領400名清軍進行了血腥鎮壓。鎮壓后他支使幕僚夏駟寫出詳細“平寇”報告,向康熙皇帝邀功。在這篇報告中提到惠世揚。這樣寫道:“獨惠氏、鐘氏猶族繁人眾,而惠優甚;菔霞娟兾,即故明兵科給事惠世揚族也,徙居交山已數世。順治十年(1653)間世揚以廢神避難至交山,寄居惠家莊。諸賊以世揚故顯官有名望,敬之。世揚顧不善眾所為,屢勸誡之,歧山、艾安佯聽受,唯重德頗悔過。”從這段記載中可以看出這時的閣老不但自己不反清,還勸誡族人不要再與清政府對抗了。閣老在惠家莊隱居著,談遷才北游到京,閣老的行蹤、思想北京的遺老遺少們這時是不會知道的,只能捕風捉影的想象。
綜上所析,北京那些關于惠世揚的傳言盡是些不實之詞?梢姟侗庇武洝防锏挠浭,道聽途說的材料不可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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